【盾冬】新婚礼物（下）
史蒂薇X芭姬（盾冬双性转百合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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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逐渐黯淡。
夜晚如同藏蓝色的羽翼拂过山峦，晚风吹过，人工湖的湖面荡开一波波水纹，湖面上那两艘小游艇仿佛在夜色中漂流的纸船。湖畔的玫瑰花丛中传来夜虫的低吟，几只萤火虫拖着金色的尾巴在湖面上一闪而过，又湮灭无痕。
草坪上，仆人摆好了铺着蕾丝桌布的圆桌和柔软的靠椅，桌子上精美的点心和刚煮出来的热咖啡——产自危地马拉的顶级咖啡，在如今物资匮乏的战争年代，芭姬家是在全美国为数不多还能品尝到这种咖啡的家庭。
然而，无论是身为主人的芭姬还是身为客人的史蒂薇都没有兴趣品尝咖啡，她们俩静静的坐在圆桌的两旁。
芭姬坐在圆桌的右边，她的坐姿优雅中还带点儿俏皮，纤细的指尖夹着一支长长的女士香烟，香烟尽头的那点火光在夜色中明明灭灭，她一只腿懒懒的搭在另一只腿上，紫罗兰色的雪纺裙摆如同瀑布流泻在草坪上，漂亮的红色高跟鞋露出一个精致的小尖，一荡一荡。
史蒂薇坐姿相对而言更端正，却不是那种淑女的端正娴静，而是属于军人的端正飒爽，从侧面看她的脖颈修长的如同一个舞蹈演员，即使在夜色下肌肤依然白皙的耀眼，但她本人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神情沉静，简单的马尾，不化妆，几缕金色的发丝都没有扎上去，随着夜风扬起，拂过她清秀的脸颊。
芭姬瞥了史蒂薇身边那个旧牛皮行李箱一眼，随意的开口了“怎么还拿着行李箱？”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哑，于是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口红痕迹也印在了白瓷的咖啡杯口上。
“我三个小时后的火车，去军队报道。”史蒂薇平静的好像在讲述别人的事情。
芭姬愣了愣“三个小时？所以你马上就要走？”
史蒂薇颔首“是。”
芭姬沉默一会儿，在水晶烟灰缸里抖了抖烟灰，又说：“去欧洲？”
史蒂薇说：“抱歉，芭姬，这是机密。”
芭姬顿了顿，然后耸耸肩，低声道“我理解。”她静了会儿，忽然又笃定起来“肯定是欧洲。”忽然就带着点孩子气的意味“我父亲说过，现在最重要的战场就是欧洲，他还说希特勒投降是早晚的事情，对不对，一定是欧洲？”她忽然有点后悔为什么平时没有多听听父亲关于战场的无聊言论。
史蒂薇没回答，却忍不住浅浅笑了笑，她下意识的看向芭姬，然后又看向那夜色中的湖面。
这个含笑的神情如此熟悉，芭姬记得以前在学校里，每当自己开始耍赖不讲理的时候，小个子的史蒂薇也是这样含着浅笑看看自己，然后摇摇头。
芭姬知道史蒂薇的性格，不能说的事情她不会说一个字，不管自己怎么耍赖都没用。芭姬吐出一口烟圈，换一个话题。
她笑了笑“你怎么忽然长得这么高，是有什么秘诀吗？或许你可以传授给我，我有一个小表弟也长不高。”
“其实也没做什么特别的措施。”史蒂薇认真想了想“自从我进入军队后，每天都在锻炼，饭量增加，就一天一天的长高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把小表弟送入军队？”芭姬瞪大了浅绿色的眼睛。
史蒂薇一怔“……不是。”
芭姬看了史蒂薇一眼，她笑了，红色的唇角有种天然的妩媚“一个玩笑，你还是这么没幽默感。”她想起以前两人一个寝室的时候，史蒂薇就听不懂芭姬那些层出不穷的笑话，但是史蒂薇从来不像其他人那样为了讨好芭姬而假装笑，她只是微微皱眉看着芭姬，好像在纳闷芭姬到底在说什么。而奇怪的是，史蒂薇越表现的不感兴趣，她就越想跟史蒂薇讲那些冷笑话，不把史蒂薇逗笑不罢休。
芭姬挑了挑漂亮的弯眉，带着调侃：“我猜现在你去参加舞会一定很受欢迎，肯定有很多男士争着和我们的史蒂薇小姐跳舞。”
史蒂薇好像用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芭姬在说什么，她的脸红了红，但语气还是平静“我基本上没去过舞会了。”
芭姬看了她一眼。
“为什么？”芭姬的手撑在自己的下巴上，她问：“以前不是常常去舞会吗？”
史蒂薇略一怔“因为以前。”她微微皱眉：“以前你要我陪你去舞会。”
“我记得，史蒂薇，这还是一个玩笑。”芭姬又笑了，然后她往后靠着椅子，看向湖面，她抽了一口烟，像是回忆着什么，声音悠远了些“我记得你说过自己很不喜欢舞会，但你拗不过我，只能不情不愿的跟着我安静的坐在舞场的角落里。我当时就在想，上帝啊，怎么可能有女人不喜欢舞会？”
史蒂薇也看向幽邃的湖面，过了一会儿，她也开口了“而且，那个时候你还一定要介绍男人跟我一起跳舞。”史蒂薇淡淡一笑“让我头疼不已。”
芭姬忍不住歪着头笑，她说：“别说跳舞了，甚至连化妆你都不会，我记得那次我教你涂口红的时候，你还不小心弄断了我最喜欢的那支口红Guerlain6号，我生气了好几天。”
史蒂薇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她弯下腰，提起身边的行李箱，打开，拿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红色盒子，然后放在芭姬的面前“你提醒我了，这个，新婚快乐。”
芭姬看着面前的盒子，笑容忽然有些凝滞，她略坐直了，指尖拂过盒子表面的红色丝绒，终于还是打开了：盒子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支口红。
“Guerlain6号？”笑意再度慢慢的弥漫在芭姬的绿眼睛里，她看向史蒂薇，连声音都不觉柔和了点“这个已经停产很久了，我后来专门飞了一次巴黎都没买到。”
“我认识一个墨西哥的走私犯，他从黑市上帮我弄到的。”史蒂薇平静的解释道，那语气就好像一个女人认识墨西哥走私犯是什么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芭姬想，她真是一点没变。
“史蒂薇，咳。”芭姬轻咳一声“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史蒂薇一怔，但又不是特别诧异，因为芭姬总是有很多花样，以前在学校里，芭姬就常常送自己一大堆莫名其妙又派不上实际用处的礼物。
芭姬拿出个正方形的深蓝色天鹅绒盒子，她那总是漫不经心的表情难得有几分郑重，她把盒子递到史蒂薇面前。
史蒂薇打开了盒盖，里面竟是一条无比璀璨的蓝宝石项链，造型古朴典雅，史蒂薇虽然向来对首饰不感兴趣却也看出来它很贵重“芭姬，这个太贵重，我不能收。”她盖上了盒盖，想把盒子退还给芭姬。
“收下吧。”芭姬双手放在盒盖上，制止了史蒂薇的动作，她迟疑了下，然后笑着解释：“这是从维也纳带来的，不贵重，你放心。只是它有特别的寓意。”
“什么寓意？”史蒂薇问她。
芭姬看着史蒂薇湛蓝的眼睛，然后她慢慢舒出一口气，淡淡笑道：“寓意一路顺利，平安回家的意思。”
史蒂薇的身体略往后，说：“但是这个我真的不能收……”
忽然，芭姬的双手不由分说的合上了盖子，她终于在史蒂薇面前收起了自己的散漫，再度流露出孩子气的固执“不收也得收，我都拿出来了难道还要收回去吗？”
史蒂薇看着芭姬，她好像又看到学生时代那个气鼓鼓的一定要求自己接受礼物的芭姬，有些无奈“……好吧。”她只好说：“谢谢你，芭姬。” 史蒂薇把装着项链的盒子放进了自己的行李箱里，然后合上了行李箱。
两个人都安静了一会儿，可是气氛很明显比刚才温柔了很多，那湖面上飞过的萤火虫看上去好像都是在湖面上轻柔的曼舞。
“芭姬。”这次是史蒂薇先开口“我还没问你，你过得好吗？”
“我嘛~”芭姬的鼻息间吐出一口变幻的烟圈“每天参加无聊的舞会，听这些女人说那些女人的坏话，听未婚夫吹嘘自己旅行了多少个国家，听我父亲说着战争战争战争，听得昏昏欲睡还不能把他们赶走，所以，总的来说，还不错吧。”她耸耸肩。
史蒂薇被她逗笑了。
芭姬也笑了笑，然后她抬起手，把那支烟掐灭在烟灰缸中，她掐灭烟头的动作很慢，带着一丝沉思的意味。
“史蒂薇”芭姬终于把自己想了一个下午的事情说出来“其实，我父亲的公司里其实还差一个经理，我想这世上如果有女飞行员，那有女经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史蒂薇静静的看着芭姬。
“我的意思是，或许，或许你可以留下来，我想你肯定能做一个很好的经理，肯定比那些男经理都会好很多，如果那些员工不服从你，你尽管告诉我。”芭姬抬起了眼帘看着史蒂薇的眼睛“所以，我想，你可以也不用上战场的。”
“留下来，不用打仗，就不会有生命危险。”见史蒂薇没反应，芭姬身体忍不住稍微往前倾了点，她的手不禁放在史蒂薇的手臂上，还试图开个玩笑：“你可以陪着我参加那些无聊的舞会，听那些女人说别人的坏话，听我父亲说着战争战争战争。”但她没有重复关于未婚夫吹嘘自己旅行很多国家那句。
“芭姬。”她沉默了会儿，然后看着芭姬的眼睛，眼神温柔的像夜色“能够上战场是我的理想。”她只说了这么一句。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芭姬的理想就像那个年龄的大多数少女那样，一天变一个样，她一会儿要去巴黎当一个女诗人，一会儿要进军好莱坞当女演员，一会儿要去学习芭蕾舞，一会儿又要立志于嫁给魅力四射的男明星克拉克盖博，但是只有史蒂薇的理想从头到尾都没变：她要当一个女兵，要证明女人也可以成为优秀的士兵。那个时候芭姬不能理解“证明女人也可以成为优秀士兵”这种事情有什么意义，可当最后史蒂薇真的成为美国首批女飞行员之一，芭姬又发自内心的为她开心，比她要嫁给克拉克盖博都要开心。
可是芭姬好像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当你成为一个士兵，你就要上战场。
“史蒂薇，你再考虑一下，好吗？”说出这句话时芭姬的心都有点下沉了，虽然她们多年未见，但是芭姬发现自己还是那么了解史蒂薇，她知道史蒂薇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还是忍不住再劝“你已经证明了女人可以成为飞行员了，已经很棒了，你知道史密斯和他的那些朋友都交了很多钱才好不容易摆脱了战争，可为什么你明明不用去打仗却还偏偏要去？”
史蒂薇只是深深凝视着芭姬，她蔚蓝的眼睛里忽然有一种很深的情绪在暗涌，她似乎想从芭姬的脸上看出什么，可她又什么都看不出来。
史蒂薇的沉默是坚不可摧的，芭姬对此深有体会，两人相对无言一会儿，她那放在史蒂薇手臂上的手终于移开了。
然后史蒂薇垂下视线看了看手表，她没有再看芭姬，只是慢慢的，低声说：“时间到了，我该走了，芭姬。”
芭姬好像都有些恍惚，她垂下视线，又忽然抬起视线，打起精神：“我让司机送你去火车站。”
“不用。”史蒂薇提着行李箱站直了，湖上的风吹动着她脸庞的金色发丝“我是骑摩托车过来的。”
“那我送你。”芭姬跟着站了起来。
史蒂薇的摩托车停在芭姬家的私人停车场上，通体漆黑的车身，黑色的牛皮底座，圆形的前照灯，史蒂薇穿着白色修身衬衫和军装长靴坐在摩托车上，双手撑在操纵杆上，她看上去又好看又神气，芭姬不明白为什么史蒂薇总能把那些属于男人的事情做的这么流畅漂亮。
“……那我走了，芭姬。”她的声音低缓温和。
“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芭姬忽然说。
史蒂薇回头看着她。
芭姬仰起脸，对史蒂薇勉强笑了笑：“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两年，你不再和我联系？”她想质问，但已经不再是质问的语气。
自从史蒂薇入伍后就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芭姬了，芭姬刚开始还因为骄傲而忍耐，可是两个月后她的骄傲终于告罄，她这辈子从来对谁像对史蒂薇那样，写了那么多封信，打了那么多电报，然而除了圣诞节一封无关紧要的贺卡，所有问候都石沉大海。
这个问题困扰了芭姬两年，她从刚开始的愤怒到后来的失落甚至后来的自我怀疑，她还想象过如果再次遇到史蒂薇她一定要冷嘲热讽一番，甚至那些恶毒的言辞她都全部在脑海中排练好了。
但她搞不懂为什么当她听到管家告诉自己“史蒂薇小姐问她能否在今天晚上来拜访您，并送上新婚礼物，请问我该怎么回复呢？”自己居然会完全呆在那里，傻傻的望着遮阳伞，她的心怦怦跳动起来，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的艾丽莎和吉达忽然消失了，好像有了新的活力在血液中滚动，甚至好像这昏昏欲睡的下午阳光都有了意义。
“你告诉她。”芭姬听到自己对管家说：“我随时都有时间。”
就好像此时此刻，芭姬满怀期待的望着史蒂薇，她忽然觉得自己已经不关心史蒂薇的回答是什么了，哪怕史蒂薇说一句“在军队里面不允许通信”她都可以立刻原谅史蒂薇，或者说，其实她早就原谅了史蒂薇。
史蒂薇一时都不知该该怎么说，她扬起下巴望着夜空，脖颈线条优美如同天鹅。她不像芭姬那样能说会道，只是回想着，然后一字字的，平静的说：“我刚刚入伍的时候，我的长官和战友都不信任我，因为我是一个女人，他们故意给我安排了很多艰难的训练，希望我可以知难而退，但是我不怕，我每天晚上打着手电筒给你写信，写了一封很长的信，因为我想把军队里的事情告诉你……”她停了停，又说：“然后我就在报纸上看到你和一个叫史密斯的人订婚的新闻，两大家族的联谊，我当时就想……”史蒂薇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不善言辞。
其实这不是理由，这算什么理由，好友和别人订婚，难道就不可以联系了吗？
但芭姬却听到自己鬼使神差的说：“那是我父亲安排的，无所谓，我想退婚，我早就想退婚了。”她往前一步，红色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好听的声响，手指略微蜷曲。
史蒂薇收回视线，诧异的盯着芭姬，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芭姬理所当然的打断了她“我知道，我就是任性，不讲道理，这辈子都改不了。”
史蒂薇看着芭姬，慢慢的笑了，却是一种略带伤感意味的微笑，半响，她才有点艰难的说：“对，你总是不讲道理。”
芭姬也笑，她忽然双手握住她的手，彼此的手心传递着温度：“你会活着回来吧？”明明笑着，眼前就模糊了，一串泪珠沿着精心化妆后的脸庞滚落下来，她想自己的睫毛和眼线一定都花了，一定很丑，可是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史蒂薇一眨不眨的望着她，好像要把芭姬的样子刻在某个地方，然后另一只手盖在芭姬的双手上“我保证我会活着…”她顿了顿，声音都有点干涩“我会随身带着你的项链。”
眼前越来越模糊，呼吸困难，好像空气稀薄，甚至都看不清她的背影，那辆摩托车如同被黑暗的大海淹没般淹没在无穷无尽的夜色中。
芭姬忽然想起她们离校那年。
当时她默不作声的拉着史蒂薇的小手走到校门口，又停步，因为自家的车就停在校门口，司机拉开了车门等待着她上车。芭姬嘟着嘴，问史蒂薇：“你的行李你都打包好了吗？”史蒂薇静静的点头。“你确定你家人接你？你真的不需要我送你？”史蒂薇颔首“我确定。”芭姬安静了会儿，又说：“那我家的地址你背好了吗？”史蒂薇点头。芭姬说：“你背给我听。”她又开始不讲道理，如果是平时史蒂薇好歹还要反抗以下，可是此刻史蒂薇只是一字一字完整的把她的家庭住址背下来。芭姬这才满意，她忽然张嘴，真想脱口而出：要不你就别回去了，你现在就到我家去玩。可她好歹还是忍住。她松开了史蒂薇的手，步入豪华汽车里，司机关上车门。
汽车起步，芭姬忽然脑袋探出来，那头棕色的漂亮鬈发都乱了，她朝史蒂薇挥手“你一定要来找我玩，听到了吗？史蒂薇！”她的语气还是横冲直撞，可是眼睛忽然就模糊了。
史蒂薇静静的站在学校门口，望着芭姬离开的方向，直到汽车已经消失在街道的转角处，她还站在那里。
1943年8月17日，第二次世界大战，欧洲战场，西线大空战。
美国陆军第8航空队起飞轰炸德国的施魏因富特轴承厂，在进入德国境内之前被击落7架，在进入以后，美国空军先后遭到希特勒空军JG1、2、3、11、25、26、27、54、300联队的大部分力量，总数300架德军战斗机的打击。
1943年8月17日与1943年10月14日，美国陆军航空兵第8航空队，即美国空军，共战斗损失120架B－17重型轰炸机与1200名美国空军机组成员。
END
很多细节上的杜撰，请见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