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冬】下雨（上）
想写写原著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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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坎达的雨季好像没有尽头。
热带季风背负印度洋的水汽翻山越岭，灰色雨云在天际涌动沸腾，大颗大颗的雨珠落下来，洗刷绿色乔木的叶梢，淹没过腐生植物的根茎，汇入浑浊的河流与瀑布，再度奔向雨雾中未知的远方。
雨声连绵到无穷无尽，如果闭上眼睛倾听，会觉得整个世界只剩下雨声。
实验室的走廊前有一间很大的会客室，高大的玻璃落地窗能将雨幕一览无余，bucky会站在这里望着窗外，有时候站半个小时，有时候又一站就是一下午。
bucky并不矮，可是独自一人站在高大的玻璃窗前，衬着窗外的雨幕当背景，他的背影就显得孤单而安静。他的棕色头发已经修剪过，整整齐齐的往后梳理在脑后，穿着白色体恤，左边袖口空空荡荡，他穿着旧球鞋，鞋子刷得很干净。
steve就双手揣在裤兜里，很自然的经过会客室的门口，往里面瞥一眼；过一会儿他又慢慢的踱步而来，若有所思的皱眉，经过门口又朝bucky的背影看；最后steve埋着头坐在实验室的凳子上望着地板沉思，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他从胸膛里缓缓舒出一口气，站起来，打起精神，端着两杯热咖啡走到了门口。
“还要在那儿站多久？”先开口的却是bucky，他回头瞧steve，慢慢的笑起来。冬日战士的敏锐已经被深深刻入bucky的感官中，他早就察觉到身后steve的动静。
这样的笑容多熟悉，好像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唇角缓缓上扬起来，浅绿色的眼睛有柔和的光芒，好像整个房间都会因为他的笑容明亮一些，明亮到让人有些恍惚。
steve也笑了笑，只是笑得很浅，这些年他眉头的痕迹已经抚不平。
“要喝咖啡吗？”他举起手里的咖啡示意。
bucky耸耸肩，如果他的左手还在的话，那么那只手一定会摊开做一个手势“当然，谢谢。”
咖啡很香，bucky闭着眼睛闻了闻，赞叹似的：“纯正的东非的咖啡豆，果然是很独特的芬芳。”bucky微笑道:“有时候我真羡慕瓦坎达的国民。”
他是懂咖啡的，不像自己喝什么都无所谓，steve看着他满足的微笑，这样想着。多年前布鲁克林的bucky就爱吃爱玩爱喝，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抹着新潮的发胶，皮鞋擦得锃亮。他什么都懂一点，什么都讲究一些，但是后来上了意大利的战场，他又可以面不改色的吞下那些过期的罐头和石头一样硬的面包。steve记得他曾经因为喝了死水而腹泻，拉得面色苍白，头晕目眩，蔫巴巴的说：“为什么你就没事？我也想要血清。”steve听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傻瓜。”他干燥的手放在bucky的额头上确认他是否发烧。没发烧，他微微松口气，把军用毛毯披在bucky身上，然后拿着盾守在他的身边，bucky眯着眼睛，晕晕乎乎的嘟囔：“……你才是傻瓜。”一边胡乱摸索着要把毯子的另一角披到steve的肩膀上，steve便往他的方向靠的更近，空出的那只手抱住他的腰，bucky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棕色的发丝拂过了steve的脸颊，steve嗅到他身上草木般清甜的气息。那夜steve保持警惕一夜没睡，还因为太久保持同一个动作而腰酸背痛，可是后来回想起来，他觉得那晚是记忆中在战场上最宁静温柔的一个夜晚。
steve以轻微的幅度点头，他颔首，喝了一口咖啡，其实他没喝出来什么独特的芬芳，世界上的咖啡总是都太苦。
雨一颗颗从玻璃窗上蜿蜒而下，窗外的景色在视线中变形成模糊的水汽。
“你什么时候回美国？”bucky放下了咖啡，侧过脸看向steve，他语气温和，问得很随意。
steve感觉到手里的咖啡温度在一点点的冷却，空气湿润又阴冷，雨声在空空荡荡的响，如果常年都住在这样的地方，好像会被雨季埋葬——然而bucky却主动选择被埋葬在这里的雨季里。
steve沉默片刻，才说：“……等你冰冻后。”
bucky闻言，慢慢点点头，他收回了视线看向窗外“我问过T'Challa ，他说大概还要等两天。”他好像在解释一件平常的事情。
steve不再说话，甚至都不再点头，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
他好像在生气。
steve生气的时候是面无表情的，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差别，只有bucky能看出来他在生气：如果是生气的话，steve的唇角会抿着，抿成一条隐忍的直线，他修长的手指微微蜷缩，垂下眼帘，不会看bucky的脸，故意避开眼神的接触，气氛中充斥着他沉甸甸的静默，然后bucky就会腆着脸跟在他身后，翻来覆去拖拖拉拉的道歉，或者东拉西扯去找些没营养的话题，要不然就是默不作声小心翼翼的跟在steve的身后，steve就沉默着，沉默着，直到他停步，闷闷的说一句“想不想吃冰淇淋。”bucky就按捺着心头的激动，胡乱的点头“吃吃吃，现在就去吃。”他知道steve已经不生气了。
其实有时候bucky都还没搞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因为steve从来都不会生他的气太久。
就好像此时此刻，bucky觉得自己应该直接询问最好的朋友：你为什么不高兴？可是bucky好像直觉上又模模糊糊的知道steve为什么生气，然而当他努力的去深思具体的原因时，思绪就好像在空茫中沉浮的一艘船，找不到任何方向，他不喜欢这种迷茫的感觉，他真的已经受够了迷茫。
“steve，这几天我都快喜欢上瓦坎达的雨季了。”于是bucky尝试用其他的话题转移steve的注意力“我听着这样的雨声，心里感到，嗯，很平静。”他轻轻道。
steve闻言，侧过脸慢慢的看向bucky，他没说话，像是在等待下文。
“你知道，我的记忆其实还残缺不全。”bucky的声音在连绵的雨声里轻轻响起，听上去十分安宁“我记得我们小时候把地毯垫子拉出来放在木地板上，躺在地毯上聊天；我还记得你母亲做的浓汤特别美味，让我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就是现在想起来都好像舌头上又浮起红酒和牛肉的香味。”他说着说着，又垂下眼帘笑了笑。
steve没笑，只是凝视着他，他的唇越抿越紧，却不再像是生气。
bucky又慢慢的斟酌着说：“但是，但有些记忆我却始终记不起来了，比如在布鲁克林长大后的很多事情，舞会，参军，我都不太记得清楚，回想起来都是，嗯，一片空白，steve，我总觉得自己像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bucky仰头看向天花板，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没注意到steve的手已经渐渐握成拳：“后来你说我们去了意大利的战场，但其实我也，没有详细的印象了，我努力的回忆，只能模糊的回忆起当我隐藏在灌木丛中狙击时，脸被枝桠刮到的触感。”bucky很久没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他刚开始还说的很慢，有些结巴，渐渐的语速稍微流利了些。
steve想起曾经布鲁克林的那个年轻的毛头小子bucky，他说话时会歪着头，扬眉，说话从容又流畅，语气还带着几分散漫，当你以为bucky是个傲慢的人时，他又开始风趣的开玩笑了，他能把所有人逗得很开心，但他不会故意喧宾夺主吸引注意力，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想说什么就双手揣在裤兜里走开，觉得社交场合太无聊就拉着steve偷偷溜走，然后一只手臂搭在steve瘦削的肩膀上，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笑，气息温热：“还是喜欢和你在一起。”那样理直气壮，又那样坦然。
“我可以帮你回忆过去。”steve忽然低声道。
bucky蓦然看向steve，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那你还记得在布鲁克林时，你第十七次带我去参加四人约会吗？”steve静静的看着窗外的雨雾“那天晚上也下着雨。”
bucky怔了怔，他努力回想了下，然后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又有点讶异：“第十七次？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steve没回答这个问题，他的视线落入雨雾的深处，仿佛看到了遥远的过去，steve不再是面无表情，而是淡淡笑了笑“那天晚上我终于无法忍受了，中途找个理由打着伞离开舞会，结果没想到你还冒冒失失的丢下那两个可爱的姑娘，从酒吧里冲出来在街角的路灯下把我拦下来，你浑身淋成一个落汤鸡，我还记得你精心梳理的发型已经被雨水完全毁了，紧紧的贴着头皮。”
bucky听得笑了“那看上去一定很傻，我肯定很生气。”
“你看上去一点不傻，还是很好看。”steve说的那么坦然，倒是让bucky微微一愣。
steve垂下眼帘，继续道“但是，你确实很生气。”他蔚蓝的眼睛柔和了，继续缓缓讲述道：“因为淋了雨，所以你不是一般的生气，我很少看你发那么大的火。”
“哈~”bucky点头道：“那你肯定也生气了。”
“是，我也生气，很生气，我不仅生气你的自作主张，我还生气你明明都浑身淋湿了却还是赌气不肯和我分享一把伞。”steve说着说着，就侧过脸来，凝视着bucky的绿色眼睛“然后我们就大吵了一架。”
steve的湛蓝眼睛里似乎涌起了什么温柔而深邃的东西，bucky愣了几秒钟，心脏不受控制的砰砰跳起来，他觉得有些奇怪，有些熟悉，以及那更深重的，无所不在的茫然。
“……然后呢？”bucky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然后呢？
steve望着bucky迷茫的神情，只觉得喉头像是挂着沉重的石块，居然不知道从何说起，steve从来都不是能说会道的那一个，同时他也知道，无论什么华丽绚烂的言辞都无法再让bucky去重温那一天，那一刻，那一秒。
两人相对无言，瓦坎达的雨声淅淅沥沥在身后响起，听上去就像是那一夜布鲁克林的雨声。steve感觉自己陷入了电影中蒙太奇的场景，他终于回到了那一年的纽约街头，再度听到记忆中bucky那带着几分稚嫩的青年音色气冲冲的响起。
“你说你尴尬，你中途把我丢下来就不尴尬了吗？我在舞场找了你整整二十分钟。”夜雨沿着他的额头和鼻尖往下滴落，棕色的发丝贴在额头上，长长的睫毛都被雨水打湿了，可他还是倔强的不肯钻到steve的伞下。
steve皱眉，神情严肃又冷静，只有他那泛着病态潮红的脸色表明他的怒气已经到达临界点“听着，bucky，我已经说过很多次，我不需要这些四人约会。”他往前一步，明明身高矮小身材瘦削，但是他低沉的嗓音却很有气势“这些我们可以稍后再说，你快点到伞下来。”
bucky不为所动，他略抬起下巴，说：“那你先道歉。”bucky是成熟而风趣的，但当他在steve面前时，有时候会忽然像个赌气的孩子。
“……”steve终于被他彻底激怒，他的手紧紧攒着伞柄，指节都在发白。那时候他们都是少年人，steve虽然沉稳却终究年轻，他一咬牙，手一松，把伞扔到了地上，大颗大颗的雨瞬间打湿了他的金色头发和米色夹克衫，steve清清冷冷的说：“那我陪你淋雨。”
bucky终于无法维持云淡风轻，他又是惊讶又是恼怒又是生气：“steve！上帝。”他的声音甚至都盖过了哗啦啦的大雨声，然后他咬紧了红润的下唇，看着steve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终于还是大步走过去，迅速弯腰把伞捡起来，为steve撑开了伞。
“你就是个混球！”bucky咬牙切齿的说着，伸手去擦steve脸上的雨，虽然他自己的手也是湿漉漉的。
steve的脸色都有些发青，嘴唇在哆嗦，他垂下眼帘感受着bucky散发着湿润水汽的手心，那关切的带着点白兰地酒香的气息，默然很久。
当bucky擦干净steve脸上的雨时，bucky听到一个很低沉的声音：“……对不起……我不该不告诉你就离开。”
雨声太大，但是bucky还是听清楚了steve的道歉。在两人的关系中，steve是属于很少犯错的那个，他总是占据在有道理的那方，常常让bucky无言以对，故而steve也很少需要向bucky道歉。此刻bucky听到steve的道歉，他以为自己一定会有种取得胜利的得意，然而并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莫名酸楚的温柔在心中蔓延，他一手撑着伞，一手搭在steve的肩膀上，试图给steve一些温暖。
“不，是我对不起。”bucky的声音也很低，但他的音色不像steve那样低沉，却有种天然的清澈“我不该擅自给你安排约会……我只是……害怕你会感到寂寞。”他说着说着，竟有些不好意思，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你知道，我们身边的朋友都在和女孩约会了，我以为你只是假装不在意……”bucky的嘴唇嗫嚅着。
steve的肩膀僵了僵，他抬头注视着bucky那带着几分愧疚的脸色，好像终于明白了为什么bucky一直以来如此执着于给自己介绍四人约会，steve突然觉得自己必须要向bucky解释清楚“听着，bucky，我并没有意愿和女孩交往，我也不觉得寂寞……”说着说着，向来冷静的steve有些语无伦次，他说：“其实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他轻咳了一声，刚才还因为雨水还冰冷的脸上忽然有了发烫的感觉“我就不会寂寞。”
bucky听得有些呆住，他好像明白steve的意思，又好像不明白steve的意思。虽然天色已经漆黑，但是因为两人站在路灯下面，steve还是接着微弱的灯光看到他的脸涨红了，绿色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有星光闪烁。两人傻乎乎的彼此相对站了会儿。
bucky既没有从容的转移话题避免尴尬，也没有故作轻松的打他最擅长的烟雾弹，而是停了好一会儿，低声问steve：“……你说真的？”他好像还要傻呼呼的，再一次确定steve的答案。
steve也脸红了，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当然……”steve感到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羞涩，可是他缓缓点头的样子又那么认真。
“……是真的。”steve说。
TBC
接下来要消失几天
